2019年1月17日,動畫電影《小豬佩奇過大年》拍攝的真人先導短片《啥是佩奇》發布——這則短片與中國移動通訊合作,本質上是廣告片性質。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該短片一經釋出即引發了現象級的討論,在各大社交媒體平台被“瘋狂”轉發,還引來了不少業內外大V親自下場稱贊。

看似古怪的搭配,一只來自英國的粉色小豬卡通形象與傳統中國鄉村的年節親情敘事的奇異結合,幽默而不失溫情動人,收獲了意想不到的熱烈好評。導演張大鵬由此走進了大衆的視线前景,他創作過的一系列廣告作品也得到了格外關注。

最近,他攜自編(聯合編劇)自導,張譯、潘斌龍、周依然領銜主演的長片首作《無價之寶》登陸國內院线,隨着這部新作的上映,張大鵬嚴格意義上的電影之路也正式开啓了。

2007年,張大鵬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此後便一直在廣告拍攝領域工作。

在《啥是佩奇》爆火後,面對各路媒體的訪談,張大鵬最常被問到的其中問題就是:“如何看待廣告這一同時負載着商業與媒介屬性的文化形態?你選擇把講故事融入拍廣告的過程中的原因是什么?”

張大鵬反復強調二者之間的共性、個人對於廣告的獨特感情,但他自始至終清醒地意識到廣告有別於電影的鮮明商業屬性,而他的多部短片作品之所以能夠出圈,與他不斷地嘗試探索廣告敘事的邊界與風格不無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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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是佩奇》劇照

廣告業的多年實踐爲張大鵬積累了寶貴的經驗,然而他並不滿足於“廣告導演”的身份。

賽道的轉換注定是不易的,從爲客戶服務爲根本宗旨的廣告產品制作人“乙方”,到嘗試自主內容書寫與故事建構的電影創作者,張大鵬爲長片首作《無價之寶》選定的方向是在過去短片敘事主調基礎上的接力拓展。

回顧其過去的短片創作(尤其是《啥是佩奇》以前的作品),張大鵬服務的“甲方”雖然一直在變,但不變的是他對於以“家”爲核心的傳統家庭情感敘事的偏好:

2016年《家的遷徙》講述“家”隨着媽媽的遷徙而遷徙、2017年《愛下去才是家》《老張的團圓年》前者講述了三組同題家庭故事,後者聚焦離婚多年後父母和解全家團圓過年、2019年《活地圖老爸》再次審視新舊交替之間父女兩代人的代際關系......

以普通人與底層群體爲主要對象,以過年、重逢、闔家團圓等爲故事背景也是張大鵬作品最常見的樣態——最出圈的《啥是佩奇》與《我和我的春晚》兩部均緊扣以上關鍵要素,這種對於普世情感、平凡個體的關注也在新作《無價之寶》中得以延續。

片中,張譯飾演的石振邦三次拋起汽水瓶蓋後暗下決心養大芊芊,對小女孩說出了那句“叫我聲爸,我帶你回家”,監護人的意思就是把你當“寶”來疼、來愛、來惦念的人,而石振邦把芊芊當成寶的方式就是給她一個家,這是對廣告片階段“家”敘事的某種承繼,更是張大鵬個人影像敘事表達的進一步深化。

《無價之寶》的故事藍本來自2020年韓國電影《擔保》,溫情敘事的同時增設喜劇元素這一點上兩部作品是一致的:五金店兄弟業余追債過程中意外收留了遠走高飛的欠債人的女兒,最終逐漸與小女孩芊芊建立起父女般的情感關系。

在人物塑造上,中年男性的無後/失獨敘事在今天的現實題材國產片中並不少見,第36屆金雞獎最佳兒童電影獲獎作品《撥浪鼓咚咚響》同樣採用了類似的結構;

而由意外引發情節突轉,主人公面臨抉擇最終“正確到底”的情節設計亦可見於上半年的《保你平安》等院线電影中。

換句話說,搖身一變爲“電影人”的張大鵬推开的是一扇較爲安全的門,這在故事上基本保證了《無價之寶》足夠穩固下限。

近年來,伴隨着以“鐵西三劍客”爲代表的東北書寫的流行,東北地域故事與東北地域文化在大衆媒介語境中頗受矚目。

其與特定歷史時代、具體城市時空的高度綁定也催生出了一批風格鮮明的相關影視作品,從較早出現的《鋼的琴》《鐵西區》到晚近的《白日焰火》《東北虎》《漫長的季節》《逍遙遊》,張大鵬的《無價之寶》同樣可歸入這一序列當中。

《白日焰火》劇照

影片《無價之寶》主要取景於黑龍江省“煤城”雞西市——一座因煤礦而興盛的城市,擁有超過一個世紀的煤礦开採歷史,六千年前就已經出現人類活動痕跡,它也是“共和國的長子”東北地區典型的資源依賴性工業城市代表之一。

作爲新中國建立以來大規模、大體量重工業集中發展的重心,這使得東北地區很早就達到了較高城鎮化率,尤其是因工業發展、工廠建設隨之產生的大量集體宿舍、家屬區幾乎成爲了上世紀東北城市建築群中的重要部分。

張大鵬出身於北京電影學院美術系,他的作品在視覺表現上確實有獨到之處,《無價之寶》對上世紀九十年代東北/黑龍江典型工業城市景觀的還原令人眼前一亮:沒有陽台的集體宿舍牌樓、紅磚外牆坡頂屋頂的多層住宅、小區中央空地的仿古涼亭,極易漏水老式暖氣、上角帶氣窗的鐵制窗框,運煤火車、火力發電廠的燃料煤堆等等。

同時,片中張大鵬啓用的主演除周依然外幾乎都是東北(尤其以黑龍江爲主,哈爾濱人張譯、雞西人潘斌龍、佳木斯人張國強,以及吉林通化人郝蕾。

《無價之寶》發現着一種冰天雪地以外的黑龍江地域,夏天的黑土地另有一番風情,地攤、秋千、橙子汽水,溼地、夕陽、蘆葦蕩,烏蘇裏江支脈穿城而過,穿花裙子扎小辮的女孩在大壩上翩翩起舞。

而它的另一面,則是從被踹破的門板裏流出的眼淚與失落:抹不掉跳豔舞往事的楊武、丈夫拋妻棄女後不堪討債煩擾獨自遠走高飛的王曼麗,電影自這些人身上揭起了後國企改革再就業時代的憂傷一角。

《無價之寶》中,有一幕格外引人注意——芊芊的上學問題終於得到解決,石振邦從氣氛火熱的酒桌前離席,手捏紅氣球繞着路燈杆在街頭跳起了舞,導演以這種方式向歌舞片經典《雨中曲》致敬。

在這樣一部現實主義基調的故事片中插入迷影致敬的段落無疑值得玩味,將其與全片的整體結構並置後,甚至還顯露出了某些魔幻的氣質。

面對“究竟是講魔幻現實主義故事,還是相信現實的魔幻本質”的二選一,張大鵬選擇了後者。

在訪談中,他曾這樣說:從事任何行業比的都是你對世界的理解,只要對世界理解得足夠透徹,就算是攤煎餅都能比別人攤得好。

影片對生活的細節的把握是全面入微、自然而純熟的,包括對五金店鋪內外空間的再現、對東北市集、公共澡堂、藝術影樓場景的深入,石振邦尋女路上搭乘的長途臥鋪大巴、芊芊坐在自行車後座把穿着皮涼鞋的腳卷進了後車輪輻條裏,見面寒暄掏出口袋裏的“紅塔山”、下班日落時去江邊比賽打水漂。

全部的哭哭笑笑、生生死死都發生在這裏,而站在所有那些場景中央的是人,是石振邦、是楊武、是芊芊,面對現實的魔幻本質,他們善良、隱忍、愛人,恨偶爾出現,但多數時間渺茫。

《無價之寶》作爲一部長片處女作,驚喜之余也有遺憾,想要講的東西太多、太全、太滿,後半段結構上的人爲戲劇痕跡比較明顯,導致影片略顯冗長、尾大不掉,收束存在困難。

但好在僅憑前文所提到的,它已經足夠打動人、足以在情感上战勝太多平庸幹癟的院线故事片。

在生活的本真質感中書寫幾個好人、幾個真人,他們因愛而聯結、因愛而團圓,他們有所求,但同樣有所堅持。

如果生活是真實的、誠摯的,就拍出它的真實,如果生活本就存在缺憾,那就拍出他的缺憾。對於觀衆們,來說這也許就是《無價之寶》的可寶貴之處。



標題:又見翻拍!但這次我卻不想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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