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徵關稅=變相加薪?供應鏈重構下的通脹悖論
核心觀點
目前特朗普上任後宣布的關稅政策,主要包括“地區關稅”(25%加墨歐、20%中國)和“行業關稅”(25%鋼鋁、汽車、藥品、芯片和木紙)等。本篇報告介紹三個分析框架,由簡至繁,估算這些政策對美國通脹影響。
1、基礎框架。假設關稅成本完全傳導至消費價格,不考慮企業決策、需求變化、匯率變動和貿易反制等因素。2024年,美國前四大進口來源地分別爲歐盟(18.5%)、墨西哥(15.5%)、中國大陸(13.4%)和加拿大(12.6%)。“地區關稅”涉及關稅金額合計爲4689億美元,相當於對全部商品加稅14.3%,預計分別擡升美國CPI、PCE通脹率2.7、2.9個百分點;“行業關稅”預計分別拉動CPI、PCE通脹率1.2、1.3個百分點。
2、進階框架。在基礎框架上,考慮企業定價策略,但仍不考慮需求、匯率和貿易反制等影響。這需要將進口商品區分爲終端消費品和中間品,消費品關稅直接傳導至CPI,中間品關稅通過PPI間接傳導至CPI。在此過程中,我們簡化了進口商品類別(按HS2編碼重新劃分爲17大類),並尋找它們與CPI、PPI子項的映射關系。結果顯示,“地區關稅”預計拉動美國CPI通脹率1.24個百分點,其中消費品直接拉動0.63個百分點、中間品間接拉動0.61個百分點;“行業關稅”預計拉動美國CPI通脹率0.75個百分點,其中消費品直接拉動0.48個百分點、中間品間接拉動0.28個百分點。同時實施“地區+行業”關稅,預計拉動CPI通脹率1.41個百分點。
3、動態均衡模型。PIIE論文借助多國多部門跨期一般均衡模型(G-Cubed),全面考慮企業定價決策、需求變化、匯率變化、貿易反制等因素。以“25%加墨、10%中國”的關稅政策爲例,無反制情況下,PIIE模型預計其對2025年美國通脹的拉動爲0.49個百分點,低於“進階框架”測算的0.78個百分點,更低於“基礎框架”下的1.57個百分點。模型結果還顯示,如果貿易對手反制,這一影響可能放大至無反制情形的2倍左右。
總結。我們自行構建的“進階框架”兼顧精度和可操作性。而且這一框架不僅可以評估分地區的關稅影響,也可以評估行業關稅、以及“地區+行業”關稅同時生效的影響。我們認爲,考慮需求變化、匯率因素等,關稅的實際影響可能低於“進階框架”測算結果0-30%,據此預計“地區關稅”對美國通脹的擡升在0.9-1.2個百分點,“行業關稅”影響0.5-0.8個百分點,“地區+行業”關稅影響1.0-1.4個百分點。最後,可以初步思考通脹制約下,各類關稅政策的落地難度,美國對華加徵20%關稅制約較小,對加拿大、墨西哥加徵25%關稅制約上升,追加歐盟乃至全球關稅的制約更大;汽車關稅的制約較大,藥品、鋼鋁、木紙、芯片等關稅的制約較小。
風險提示:對於關稅向美國通脹傳導路徑的理解不到位;美國進口商品類別與CPI、PPI的映射存在誤差;特朗普關稅政策落地存在不確定性等。
引言
2025年1月20日特朗普上任以來,截至3月下旬,已經宣布實施或可能實施多項關稅政策。這些政策大致分爲兩類,一類是針對地區的商品關稅,包括已經實施的對中國進口商品加徵20%關稅,已宣布但推遲實施的對墨西哥、加拿大加徵25%關稅,以及可能實施對歐盟25%關稅等。另一類是針對特定行業(商品類別)的關稅,目前相對明確的是針對鋼鋁制品(已實施)、汽車、藥品、芯片、木紙制品等五類商品加徵25%關稅,還可能對農產品、銅等其他產品加徵關稅等。此外,特朗普提出“對等關稅”(reciprocal tariffs)概念,可能同時涉及特定地區和行業的關稅調整,具體內容待4月公布。
當前,通脹仍是美國經濟的核心矛盾之一。2025年2月CPI通脹率爲2.8%;美聯儲3月最新經濟預測將2025年PCE和核心PCE通脹率預測中值分別上修0.2和0.3個百分點至2.7%和2.8%,仍明顯高於2%的政策目標。因此,關稅政策對美國通脹的影響備受關注,而通脹壓力也是關稅政策能否順利落地的掣肘之一。估算關稅政策對美國通脹的影響,一方面有助於研判未來美國通脹走向,另一方面,鑑於通脹壓力是關稅政策的一大制約,這也有助於評估各類關稅落地的難易程度。
准確估算關稅對一國通脹的影響並不容易。理論上,加徵關稅勢必提高進口商品價格,繼而可以通過進口商品在國內消費市場的份額直接估算其影響。但實際上,在關稅和終端消費價格中間,存在多個環節,可能弱化或強化關稅對物價的影響。
可能弱化關稅影響的環節包括:1)企業供應鏈優化,即企業可能轉移進口來源、尋求國產替代等,繼而弱化關稅對企業成本的影響。2)企業定價策略,即進口商以及使用進口中間品作爲生產原料的企業,可能擔心漲價導致市場份額下降,而選擇僅將部分關稅成本轉嫁至終端消費者。3)消費需求變化,即物價上漲可能抑制消費需求,影響商品消費權重,繼而弱化關稅對通脹指標的影響。4)匯率變化,即關稅可能引發美元升值,繼而部分抵消進口價格上漲的壓力等。
可能放大關稅影響的環節包括:1)企業喪失規模優勢,因採購或生產規模下降而放大關稅引發的成本壓力;2)企業定價傳染,即在競爭對手因關稅而被迫漲價後,不受關稅影響的企業也可能跟隨漲價以增厚利潤等,導致更加廣泛的通脹壓力。
此外,如果美國的關稅政策引發貿易對手採取反制措施,則可能進一步加大通脹壓力。一方面,貿易夥伴加徵關稅,美國企業出口需求下降,繼而可能減少生產規模(規模效應減弱)、提高國內售價以彌補損失等,最終也會導致美國國內商品價格上漲。另一方面,反制行動可能平抑美元升值幅度,減弱美元走強對國內通脹的抑制效果。
本篇報告介紹了三個分析框架,由簡至繁,估算針對不同地區、不同行業的關稅對美國通脹的影響。第一個框架假設關稅成本完全傳導至消費價格,繼而關稅的實際影響主要取決於關稅體量。這一方法測算相對簡便,但容易高估關稅對通脹的影響。第二個框架進一步考慮企業定價行爲,進一步區分了終端消費品和中間品關稅的不同傳導路徑。這一框架由我們自行構建,能夠全面適用於針對不同地區、針對不同行業、以及同時針對地區和行業的關稅政策分析,且測算結果有望更加准確。第三個框架則更加動態地考慮關稅對不同經濟主體的影響,但實操難度較大,且可能不適用於針對不同行業的關稅政策。
一、基礎框架:完全成本轉嫁
在第一個分析框架,我們的核心假設是,關稅完全傳導至進口商品價格,且企業將關稅成本完全轉嫁至消費者。具體隱含的假設包括:1、不考慮企業供應鏈調整、定價策略等行爲的影響。2、不考慮消費需求、偏好變化的影響。3、不考慮關稅對匯率的影響。4、不考慮貿易對手反制的影響。如是,我們可以僅基於關稅針對的地區、產品及關稅幅度,結合美國進口商品的地區、產品權重,以及美國CPI、PCE通脹指標中的商品消費權重,直接估算各類關稅政策對通脹的影響。
具體測算方法爲:
其中,有效關稅=稅率*涉稅商品在全部進口商品中的佔比。
1、分地區的關稅影響
先看針對不同地區的全部商品加徵關稅的影響。據美國商務部數據,2024年,美國前4大進口來源地區分別是歐盟(18.5%)、墨西哥(15.5%)、中國大陸(13.4%)和加拿大(12.6%)。特朗普首輪關稅針對的三大地區墨西哥、加拿大和中國大陸,共涉及超過4成的進口商品;如果算上歐盟,前四大地區進口佔比約6成。
根據2024年美國商品進口的地區份額,特朗普目前已經宣布的分地區的關稅政策,即對墨西哥和加拿大加徵25%關稅、對中國加徵20%關稅、對歐盟加徵25%關稅,涉及的關稅金額合計爲4689億美元,相當於對全部商品加徵14.3%的關稅,即有效關稅爲14.3%。
2024年,美國名義GDP中,進口商品佔國內商品消費的比重爲52.2%。盡管這些進口商品包括原材料、中間品、終端消費品等,但假設關稅全部傳導至進口商品價格的上漲,並且各環節成本的上漲將全部傳導至終端消費品,那么14.3%的有效關稅,相當於增加所有進口商品14.3%的成本,並將擡升全部商品價格7.5%(=14.3%*52.2%)。
2024年,美國CPI和PCE中,商品消費的權重分別爲35.7%和38.9%,均接近4成。假設商品價格變動不改變消費行爲,繼而不改變通脹指標中的商品權重。據此測算,14.3%的有效關稅,將分別擡升CPI、PCE通脹率2.7和2.9個百分點。
2、分行業的關稅影響
再看針對全部地區的不同商品加徵關稅的影響。截至目前,特朗普陸續揚言擬針對鋼鋁制品、汽車、藥品、芯片和木紙制品加徵25%的關稅。2024年,美國進口商品中,汽車、藥品、鋼鋁制品、集成電路及電子元件、木紙制品等五類商品,佔進口總額的比重分別爲11.7%、6.3%、3.4%、2.3%和1.7%,合計佔比25.4%。我們測算,對這些商品加徵25%關稅,對應的有效關稅合計爲6.3%,預計分別拉動CPI、PCE通脹率1.2和1.3個百分點。
二、進階框架:不完全成本轉嫁
在第二個分析框架,我們進一步考慮企業供應鏈調整和定價策略的影響。在“基礎框架”上,將核心假設調整爲“關稅完全傳導至進口商品價格,但企業僅將關稅成本部分轉嫁至消費者”。換言之,我們將放松假設1“允許企業進行供應鏈優化、定價策略、定價傳染等”,但仍然保留其他假設(2-4),即仍然不考慮需求變化、匯率變化和貿易對手反制等影響。
考慮企業行爲後,分析難度加大,因爲不能再簡單使用進口商品的總價值,而需要進一步考慮企業定價行爲。由於企業在進口消費品(然後直接銷售)和中間品(再生產後才銷售)的關稅成本處理上有區別,這就需要進一步分析不同進口商品類別的關稅對CPI和PPI的直接影響,以及PPI對CPI的間接影響,最終得到關稅對CPI的綜合影響。
具體測算方法:
讓我們先對美國進口商品的類別(行業)及來源地有一個直觀認識。進口商品分類相對繁復,爲便於理解和估算,我們將HS2編碼中的22類、98章商品類型,重新劃分爲17個行業(對應關系詳見附錄1)。在我們的分類中,2024年,美國進口商品中佔比較高的是機械類(15.8%)、電子產品類(14.5%)、運輸設備(12.9%)以及化工產品等(11.3%)。結合產品類別及進口來源地,可以看出,針對墨西哥、加拿大的關稅將主要影響運輸設備、礦產品、木紙制品、鋼鋁制品等商品價格;針對中國的關稅將主要影響家具玩具類、紡織品、電子產品類、陶瓷玻璃、毛皮制品等。
考慮特朗普首批分地區的關稅,即對墨西哥、加拿大、歐盟加徵25%關稅,以及對中國加徵20%關稅,涉稅商品金額較大的行業分別是運輸設備、機械類、化工產品、電子產品類、礦產品以及農產品等,這些商品的涉稅金額在340-740億美元左右;涉稅商品的有效稅率上升幅度較大的是礦產品木紙制品(17.2%)、運輸設備(16.9%)、化工產品(16.2%)等,平均有效稅率爲14.3%。
考慮特朗普首批分商品類別的關稅,即對鋼鋁制品、汽車、藥品、芯片和木紙制品加徵25%關稅,我們可以忽略地區份額,直接通過五類商品在美國進口中的佔比測算四個行業的有效關稅,這與“基礎框架”中的方法一致。其中,“鋼鋁制品”、“木紙制品”已在我們的17個行業中,則兩個行業的有效關稅爲25%。對於汽車、藥品和集成電路及電子元件三類商品,在我們的17個行業中,它們分別對應交通運輸、化工產品和電子產品類,在三個行業中的佔比分別爲56.2%、90.3%和16.1%,繼而我們可以估算出交通運輸、化工產品和電子產品類的有效關稅分別爲14.1%、22.6%和4.0%。
2、終端消費品關稅對CPI的影響
我們將進口商品分作兩大類:終端消費品和中間品。首先討論終端消費進口對CPI的拉動。
首先,我們將部分進口商品類別(行業)與7個CPI子項進行匹配(匹配結果詳見附錄2),這些CPI子項包括運輸商品(不含燃料)、家居用品、服裝、醫療保健品、信息技術商品、音視頻產品和照相設備及用品,7個子項合計佔CPI的14.4%,合計佔CPI核心商品分項近8成。這些CPI分項主要涉及的進口行業包括運輸設備,家具、玩具和雜項,紡織品,電子產品類,化工產品和精密儀器等。
其次,我們假設,對於進口的終端消費品,關稅對CPI的傳導系數爲0.3,即每1%的商品關稅,擡升CPI相關分項0.3%。邏輯在於,對於終端消費品,加徵關稅後,關稅成本可能較容易轉嫁至消費者。參考2024年美國進口商品在國內消費中的比重爲35.7%,再考慮CPI與進口商品匹配或存誤差,據此假設關稅對CPI子項的傳導系數略低於這一數字。
那么,對於特朗普首批分地區的關稅政策(25%加墨歐、20%中國),我們可以估算這些政策對各行業產生的有效關稅,乘以傳導系數0.3後,得到對相關CPI分項的拉動。結果顯示,這些政策對於CPI分項中的運輸商品、家居用品、信息技術/音視頻商品等分項的影響較大;合計拉動美國CPI核心商品分項3.46個百分點,拉動CPI通脹率0.63個百分點。
對於特朗普首批分商品類別的關稅(25%鋼鋁、藥品、汽車、芯片和木紙),所受影響的CPI子項包括運輸商品(不含燃料)、醫療保健商品、信息技術商品和音視頻商品,其中運輸商品的影響及對CPI的貢獻十分顯著;合計將拉動CPI美國核心商品分項2.61個百分點,拉動CPI通脹率0.48個百分點。
3、中間品關稅對PPI的影響
接下來討論中間品進口對PPI的影響。
首先,我們將部分進口商品類別(行業)與15個PPI(終端需求)子項進行匹配(匹配結果詳見附錄3),這些子項是PPI商品分項的所有子項,在PPI中的佔比合計爲30.1%。其中,在PPI中權重較大的分項主要包括燃料能源、加工食品、運輸設備、機械設備、化學品等,對應的進口商品行業爲礦產品、農產品、運輸設備、機械類和化工產品等。
其次,我們假設,對於中間品,關稅對PPI的傳導系數爲0.2,即每1%的關稅擡升PPI相關分項0.2個百分點。我們參考紐約聯儲論文(2019)的實證研究[1],其分析了2018年美國關稅對PPI的影響,得到的基本結論是,每10個百分點的產出產品(output)和投入產品(input)關稅,將分別擡升行業PPI通脹率1.5和2.3個百分點。
類似地,我們便可得到特朗普首批分地區的關稅政策(25%加墨歐、20%中國),對15個PPI子項和總PPI的拉動。結果顯示,首批針對三個地區的關稅政策將主要通過燃料能源、運輸設備、加工食品、機械設備等生產商,以影響PPI;合計拉動PPI商品分項3.05個百分點,拉動PPI通脹率0.92個百分點。
對於首批針對五類商品的關稅(25%鋼鋁、藥品、汽車、芯片和木紙),所受影響的PPI子項包括運輸設備、化學品和金屬制品,合計將拉動PPI商品分項1.38個百分點,拉動PPI通脹率0.42個百分點。
4、對CPI的總影響
最後討論關稅對CPI的最終影響。其分爲兩部分,一部分是終端消費品對CPI的“直接影響”,另一部分是中間品通過影響PPI向CPI傳導的“間接影響”。對於間接影響,我們假設,PPI對CPI的傳導系數爲0.66。這一數字基於,2010年以來(截至2025年1月),美國PPI與CPI同比的OLS相關系數爲0.66。
最終,針對特朗普首批分地區的關稅(25%加墨歐、20%中國),預計拉動CPI美國通脹率1.24個百分點,其中消費品直接拉動0.63個百分點、中間品間接拉動0.61個百分點;首批分行業的關稅(25%鋼鋁、藥品、汽車、芯片和木紙),預計拉動美國CPI通脹率0.75個百分點,其中消費品直接拉動0.48個百分點、中間品間接拉動0.28個百分點。
5、延申:“地區+行業”關稅影響
如果美國同時實施分地區的關稅(25%加墨歐、20%中國),以及分行業的關稅(25%鋼鋁、汽車、藥品、芯片和木紙),在評估對CPI的總影響時,不能簡單加總兩類關稅政策的影響,因爲分地區的關稅已經相當於對特定行業加徵了部分關稅,所以進一步調高分行業的關稅至25%的邊際影響理應弱於上文測算的0.75個百分點。
我們測算,在地區關稅(25%加墨歐、20%中國)的基礎上,加徵五個行業的關稅(25%鋼鋁、汽車、藥品、芯片和木紙),意味着進一步將鋼鋁制品、運輸設備和木紙制品的行業有效關稅上調至25%、22.6%和25%。由於電子產品類(4.0%)和化工產品類(14.1%)的行業有效關稅,低於地區關稅產生的行業有效稅率(7.7%和16.2%),爲簡化測算,我們暫且忽略其增量影響。最終得到,全部行業有效關稅由14.3%僅上升至15.4%,對CPI通脹率的拉動由1.24個百分點增加了0.17個百分點至1.41個百分點。
三、 動態均衡模型
在第三個分析框架,我們希望進一步放松其他假設和限制,考慮到各類影響因素,包括企業定價決策、消費需求變化、匯率變化、貿易對手反制等。通常而言,實現這一目標大致有兩種方法:一是實證研究,但難點在於,本輪特朗普的關稅政策(涉及的地區、商品類別等)與2018-2019年有較大區別,宏觀環境(例如近年來全球供應鏈的變化、美國通脹環境及預期等等)也出現了很大變化,實證研究的難度較大、參考價值有限;二是借助動態均衡模型,相對全面地考慮關稅對不同經濟主體的影響,並得出關稅對通脹的綜合性影響。
PIIE論文使用了多國多部門跨期一般均衡模型(G-Cubed)。其模型涵蓋19個G20經濟體以及4個區域和其他國家,覆蓋全球主要經濟體。在模型中,可以通過輸入不同的政策衝擊(如關稅調整、勞動力供給變化等),分析其對宏觀經濟變量(如GDP、就業、通脹等)和部門產出的影響。對於分析關稅影響,模型考慮了家庭和企業的跨時優化決策,意味着模型可以一定程度上捕捉加徵關稅後,企業行爲及消費需求的變化。此外,模型能夠考慮匯率變化的影響,以及貿易對手反制的情況。
具體來看,其在2024年9月[2]和2025年1月[3]的兩篇報告中,分別披露了四類關稅政策的影響測算:1)全球關稅10%;2)對華加徵關稅60%;3)對加拿大、墨西哥加徵關稅25%;4)對華加徵關稅10%。同時,均分別考慮了有無貿易對手反制的情況。
以全球關稅10%爲例,模型結果顯示,沒有反制時,該關稅政策將削弱美國總需求(拖累2025年GDP增長0.13個百分點),同時會引發美元升值(美元名義匯率在2025年上漲5.2%),最終在2025年拉動美國通脹0.64個百分點。對比來看,在我們的“基礎框架”和“進階框架”中,同樣是全球關稅10%,對CPI通脹率的拉動分別爲1.87和0.83個百分點。可見,在進一步考慮關稅對需求的抑制、以及美元匯率升值的影響後,關稅對通脹的綜合影響可能有所弱化。
對於特朗普首批針對地區的關稅(25%加墨、10%中國),不考慮反制的情況,PIIE模型預計將拉動2025年美國通脹0.49個百分點(其中25%加墨關稅貢獻0.43個百分點,10%中國關稅貢獻0.06個百分點)。對比來看,我們的“基礎框架”和“進階框架”所得結果分別爲1.57和0.78個百分點。
考慮貿易對手反制的情況,關稅對美國通脹的影響可能放大至沒有反制情形的2倍左右。例如,在對加墨25%關稅情形下,無反制和有反制的情形對應的通脹影響分別是0.43和0.86個百分點;在對中國10%關稅下,無反制和有反制的情形對應的通脹影響分別是0.06和0.12個百分點。理論上,貿易對手反制可能從供應鏈壓力、削弱美元升值等渠道,放大關稅的通脹影響。在PIIE披露指標中,雖然難以直接觀察到供應鏈壓力的表徵,但可以觀察到平抑匯率升值的效應。譬如,在對中國加徵60%的情形下,無反制和有反制對應的美元名義匯率的升幅分別爲5.8和3.0個百分點。
總結
本輪報告通過三個分析框架,在不同假設下,估算了不同關稅政策(分地區、分行業)對美國通脹的潛在影響。
方法論方面,權衡精度和可操作性,我們的“進階框架”是比較理想的研究方法。對比來看,使用“基礎框架”,即假設關稅成本完全傳導至消費者,測算方式相對簡便,但可能顯著高估關稅對通脹的影響。使用“進階框架”,即考慮企業的定價策略,需要區分關稅在消費品和中間品上的不同影響路徑,測算方式相對復雜,但有望更加准確地理解和估算關稅對通脹的實際影響。對於特朗普首批關稅政策,我們的進階框架初步測算顯示,關稅對通脹的影響相較基礎框架或弱化40-60%左右。
使用“動態均衡模型”,盡管測算精度有望進一步提升,但也更加復雜。目前,我們僅根據PIIE論文公布的模型測算結果,初步理解關稅對通脹的影響及潛在渠道。觀察到,可能受需求走弱、匯率升值等影響,關稅對通脹的影響相較我們的“進階框架”或進一步弱化20-40%左右,且絕對值差距並不大。此外,PIIE尚未披露基於特定商品類型加徵關稅的影響分析。針對特定商品類型的關稅,我們的進階框架可能相對准確且實用。而且,我們的進階框架還可以評估“地區+行業”關稅同時生效的影響。
那么,特朗普目前宣布的關稅政策對美國通脹的影響究竟多大?我們參考“進階框架”的測算結果並將其作爲上限,在此基礎上弱化30%作爲下限,得到的初步結論是:不考慮反制的情況下,首批分地區的關稅(25%加墨歐、20%中國),預計拉動美國CPI通脹率0.9-1.2個百分點;首批分行業的關稅(25%鋼鋁、汽車、藥品、芯片和木紙),預計拉動美國CPI通脹率0.5-0.8個百分點;如果兩類關稅政策同時生效,預計拉動美國CPI通脹率1.0-1.4個百分點。如遇反制,關稅對美國通脹的影響可能至多放大至2倍左右。
最後,可以初步思考美國各類關稅政策的落地難度。基於我們的“進階框架”,對墨西哥、加拿大、中國和歐盟(美國前四大貿易對手)加徵10%關稅,對通脹的拉動基本在0.12-0.14個百分點,對全球加徵10%關稅的影響則高達0.83個百分點。僅考慮通脹的制約,美國對華加徵20%關稅的制約較小,目前已經开始實施;對加拿大、墨西哥加徵25%關稅的制約會更大一些,這也部分解釋了爲何近期特朗普不斷推遲相關政策實施;同時追加對歐盟的關稅,或者對全球所有商品的關稅,難度會更大。同時,針對五類不同商品,25%汽車關稅對通脹的拉動高達0.56個百分點,實際關稅幅度或實施細節或有較大回旋空間,這也部分解釋了爲何特朗普近期推遲對加、墨的汽車關稅;而對藥品、鋼鋁、木紙制品和芯片加徵25%關稅,對通脹的影響基本不超過0.1個百分點,實施的可能性較大。
風險提示:
1、 對於關稅向美國通脹傳導路徑的理解不到位;
2、 在進階框架中,美國進口商品類別與CPI、PPI的映射存在誤差;
3、 在進階框架中,行業關稅對CPI和PPI的影響或存在部分重復,導致高估對通脹的拉動
4、 在進階框架中,關稅對CPI和PPI的傳導系數、PPI對CPI的傳導系數相關假設較強,系數的調整或較大程度上影響測算結果
5、 特朗普關稅政策落地存在不確定性等。
注:本文來自平安證券發布的《估算關稅對美國通脹的影響:三個框架》;鐘正生 投資咨詢資格編號:S1060520090001、張 璐 投資咨詢資格編號:S1060522100001、範城愷 投資咨詢資格編號:S1060523010001
標題:加徵關稅=變相加薪?供應鏈重構下的通脹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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